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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百毒不侵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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餘火蓮雙目猙紅,迸射著凜冽寒芒,劍法剛猛敏捷,連招挫敗了影衛的圍攻。最後一個陰狠的上挑斜刺,劍尖夾著冷風清嘯直朝著影衛的頸項撲去。劍勢兇猛收手不住,眼看就要刺穿了影衛的咽喉。電光火石間,餘火蓮眼眸驟然一縮,右手劍微斜,左手作掌帶著渾厚內勁拍在那影衛腰間。那影衛當即騰騰騰倒退三步坐倒在地,猶自驚恐。

展顥這才喘出一口氣,按在腰側劍柄上的手略微松勁。火蓮的劍只要再向前遞出半寸,他必出劍制止。眼見火蓮在如此猛力危急之下,仍能判斷迅捷,頭腦清醒,不傷人命,展顥嘴角微微上揚了一瞬。

火蓮滿身劇痛如烈火灼燒,頭頂指尖卻又能感受到冬夜徹骨的寒風,當真如冰火般煎熬。他晃了晃身子環視,看見八個影衛皆倒地喘息不已。緊繃的神經終於放松,頓覺頭暈目眩,眼前迷蒙,他瞧不清那最後一個影衛到底有沒有被自己的劍傷到。好擔心。他朝著那影衛顫巍巍的走出幾步,腳下不知道被什麽東西絆住,一交跌倒。他掙紮的支起半身睜著淒迷的雙眼看,看向展顥,四目相交的那一瞬間,忽然有種想哭的沖動。

然後哽咽的氣息一窒,終於得到了平靜。“少主!”眾影衛見餘火蓮力竭撲身倒地皆欲上前。怎料眼前一花,一個黑影當先疾掠而過。那是展顥撲過去,打橫抱起了昏迷的火蓮。他急步走向臥房,一腳踹開房門,把火蓮輕輕放在床上。影衛才要跟進來,忽然一陣勁風帶起兩扇房門“咣”的一聲閉合,從屋裏傳來展顥不急不緩的聲音:“辛苦各位了。都下去休息吧。”

火蓮在灼熱的刺痛中醒來。

那時已是深夜,微弱昏黃的燭火,在展顥的銀絲黑袍上灑下了輝光。火蓮蓋著被子,一條腿屈在外面,幹凈的白色褲管卷至膝處,展顥坐在床邊,正在專註的為他腿上的傷口上藥。展顥的動作很輕。火蓮從來不知道,爹的手竟可以這樣輕,讓他幾乎感覺不到傷口的觸碰。淡色的藥膏淺淺覆住了傷口,一波波不斷襲來的灼痛漸漸減輕。

“你醒了。”

展顥看了他一眼,緩緩放下他的褲管,輕輕抓起他的腳踝塞進被子裏蓋好,問道:“碰疼你了?”火蓮搖頭。

展顥又問:“傷口還疼嗎?”火蓮想也沒想仍是搖頭。

展顥哼笑一聲,塞過去一顆藥丸,“張嘴。”火蓮咬了兩口囫圇吞下,吞的太急難免嗆了幾聲。展顥輕斥:“你急什麽?”深吸一口氣,溫和的道,“這藥可以緩解疼痛,有助傷口愈合。好好睡一覺吧,明天就不疼了。”

火蓮卻不閉眼去睡,眼中仍有粼粼波光在閃動,展顥見了心裏一酸,皺眉道:“怪爹狠心了?”火蓮斂起眼眸,沈默不語。展顥面有憂色,深嘆道:“是為父逼得你太緊了,對不起……”話還沒說完,火蓮忽然蒙頭鉆進被子裏,身子輕顫。

展顥一怔,問道:“怎麽了?是不是身上還疼?”說著就去抓被子。火蓮死死按著被角蜷縮著不出來:“不,不疼的。是……是孩兒困了,想睡了。”裹著被子的身體不住的抖動,有淺淺的抽噎聲傳來。

展顥嘴角牽起一抹苦澀的笑,忽然一甩袖撲滅了燭火,屋內陷入黑暗。展顥極緩的拉下被子,道:“睡覺就睡覺,別憋壞了自己。”說著伸手輕撫火蓮的頭發。火蓮側身臥著,手緊緊捂著嘴,眼淚不住的滾落,越過了鼻梁無聲的滴在被單上。溫暖自頭頂傳來,內心的委屈、怨憤、恐懼和焦慮都得到了安撫,慢慢平靜了下來。

昏暗中一塊手帕塞了過來,仿佛要為他擦眼淚,火蓮驚得一把搶過,胡亂抹了兩下。

展顥隨了他奪去手帕倒也不惱,只是哼笑一聲,威嚴道:“你用了五天以劍破了影衛的刀陣。明天開始,爹教你槍法。以後用長槍與影衛對練。”火蓮楞了一下,輕聲道:“槍法?爹不是早就教過了?……”

展顥笑道:“那是一套特別的槍法。”展顥沈默了一陣,好像在回憶什麽。半晌,又道:“張生死了。這事,你知道嗎?”火蓮詫道:“爹說的是陳熙身邊的侍將張生嗎?就是那個當初為我所用詐引遼賊的新兵?”展顥“嗯”了一聲。火蓮問道:“怎麽死的?”

“死於牢中,應是畏罪自殺。”展顥道,“咱們從遼境回來的第二天,莫飛就去向陳方密稟,懷疑張生此人私下裏和遼人勾結,先前陳熙帶兵誤入陷阱,百餘名親衛因此喪生,便是與他脫不了幹系。後來陳方帶人搜了張生的營帳,果真發現了與遼人通信的證據,就此押他入了大牢。”火蓮聽得心驚,輕輕吐出一口氣:“難怪我一直覺得軍隊裏有敵人的埋伏。原是張生。”展顥笑了一聲,淡淡的:“恐怕沒這麽簡單。”火蓮想了想,道:“莫飛憑什麽懷疑張生?”

“陳方所述,莫飛指認張生故意不報你離隊未返,導致你為遼人所困,險些遇難。莫飛私下裏找來當初回營後負責點兵的幾個人問了話,那幾人皆供認張生有此嫌疑,這才通報了陳方。”火蓮笑道:“這麽說,莫飛倒是為我出頭。這倒是像他會做的事。”展顥嘆道:“莫飛這小子,做事太魯莽。希望他這次的判斷是正確的。如若不然,就會是打草驚蛇。真的遼諜沒抓著,倒引得他們提高警惕。”火蓮沒說話,暗自思忖著什麽。

展顥嚴肅的問道:“你與遼賊曾多次交手,可見到什麽蛛絲馬跡?”火蓮遲疑了一下。他有發現,他不是不懷疑的,但他仍希望自己解決求證,他道:“還沒有。”

展顥沈默了一陣,悵然嘆息:“你大概不明白,我為什麽要逼著你去和影衛對練,為什麽下狠手……火蓮,爹以前教你的功夫,是為了讓你能一舉考上武狀元,也為了讓你遇事可以自保。可是如今情勢不同,我要你武功精進,獨當一面。因為我總覺得有什麽人,始終潛伏在暗處,目露兇光,虎視眈眈。”我一直覺得有莫飛在你身邊可以協助你保護你。可是現在危機四伏,你只能相信你自己。展顥道,“火蓮,你要先強大起來,才能保護你在乎的人。”這話音才落,便聽見一陣熟睡的沈沈喘息聲。

展顥無奈,心道:我這番苦心,倒成了你的催眠曲。他笑了一下,為火蓮蓋好被子,出屋,輕掩房門。

夜很靜,聽得見外面的冷風呼嘯。

火蓮手裏攥著那塊繡著黑色蓮花的絲絹手帕,想著展顥說的話,思緒百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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展顥惦念著陳熙的病情,次日午後,攜秋娘一同到陳府看望。秋娘與陳夫人在前廳聊語安慰,展顥獨自去往陳熙的臥房探視。

道旁堆著積雪,屋檐掛著冰淩,溫和的陽光灑下,晶瑩灼目。

展顥跨進院門,腳下一頓。目光警戒的一掃,忽然覺得不對。院子裏沒有打掃的丫鬟,門口也沒有下人守著,人都到哪去了?他放輕了腳步,踏著無聲的步子迅速來到門外廊下。

凝神靜聽,聽得見陳熙的氣息,微弱卻也平和,展顥微微放下心來。可是除此以外,還有一層呼吸!這個呼吸平穩輕緩,可見此人武功修為不差。展顥眉頭蹙起,伸手輕輕推開門。

陳熙床前蹲著一個人,身子伏在床邊擋住了陳熙的頭臉。只見那人一襲白色衣袍略沾塵土,上身套著一件金絲軟甲,微有光芒。展顥眉頭皺的更緊。火蓮?!——這孩子,他在幹什麽?他不是應該在校場練武嗎?展顥緩緩走過來。

火蓮正低頭擺弄著什麽,聽見動靜,猛一轉身雙手掩在背後。他慢慢站起來,擡頭見展顥瞪著他,嘴角不自然的抽動了一下,訕訕的幹笑了兩聲:“爹,我來看看陳熙的傷勢……”

“你這會兒可不該在這兒出現。”展顥沈著臉,上下一打量,冷聲道:“藏什麽了?給我看看。”“沒有。”火蓮一臉無辜,雙手自背後慢慢移到身前。展顥一看,果真什麽也沒有。火蓮正要縮回手,展顥猛然拉住他一扯袖口,忽的掉出一把小刀,落在地上“叮當”兩聲。展顥神色一緊,當即把火蓮的袖口往上推起。

手腕無傷。還好,他還沒割傷自己。

展顥舒出一口氣,冷聲斥道:“回去練槍。別忘了,你還在集訓。再讓我發現你偷跑出來,你知道會有什麽後果。”說著踱開兩步坐在床沿。火蓮卻沒走,輕聲道:“爹,我吃過百毒丹,我的血,或許可以解陳熙的毒……”

展顥看看他,嘆道:“有我在,還用不著你來餵血。”展顥攤開手,火蓮蹲下來看見展顥的手指尖有一道不淺的破口,驚道:“爹怎麽割傷自己的手?”展顥哼笑道:“你以為天底下只有你一個人百毒不侵麽?”

火蓮頓然一怔,眸光轉了一轉,遲疑道:“也是百毒丹麽?”“也是。”展顥微微頜首,神情覆雜的看了他一眼,斂眉回憶道,“當初我把身中劇毒的秋娘從戰火硝煙的宋遼戰場上救了回來,為她運功治療。若不是有此丹藥護體,只怕早就中了遼人的計策一命嗚呼了。”

娘中的毒,不傷自己卻傷救護之人,當初我為了救娘也差點丟了性命。怪不得爹沒事,原來,爹也吃過百毒丹。那時爹還是邊關戍將,百毒丹是貢物,何其珍貴。火蓮思忖道:“難道,竟是先皇所賜?……”展顥聞言,嘴角緩緩拉下來,眼裏掠過一絲銳利的鋒芒,只閃了一下,又被幽暗的漆黑籠罩了去。

提起先皇便會令爹不悅,火蓮心知自己說錯話,心中悔作一團,低了頭不再吭聲。展顥看了看他,抿去唇邊的苦澀,眉眼間彌漫著淡淡的釋然,緩和的道:“也算他做了件好事……”火蓮這才如釋重負,雙目重又恢覆了些許神采,輕聲道:“小時候曾經聽娘說起過,娘自幼為遼人所綁,在間諜營拘禁了十年,可她不肯屈服,不受教習,不認宿命,只想著有一天能回到家鄉。娘說,當初她被遼人下毒丟棄在戰地荒野,氣息奄奄,是一個身披鎧甲的勇武將軍把她救走,並給了她一個溫暖的家。”唇邊漾起淺笑,“火蓮那時候不知道,娘說的這個將軍就是爹。娘能被爹所救,這是上天安排,是爹和娘的緣分。”

展顥細細看了看火蓮清亮的眸子,強壓著心頭的絲絲苦意,嘴角含笑。當初秋娘被冷清所害,毒發傷重,你能救了秋娘一命,也是緣分吧。

展顥收斂心緒,看了看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氣息微弱的陳熙,黯然嘆了一聲:“只可惜陳熙中的毒詭異罕見,傷遍五臟六腑,縱然是百毒丹也只能維持生息,卻無法根治。他不進湯藥,這些日子我每天給他餵血,才勉強保住他的命。”火蓮聽著展顥的話,心中紮得生疼,神色凝重,低聲思忖道:“這麽說,還得去尋得解藥才是……”

展顥聞言看了他一眼,冷著臉道:“尋找解藥之事我已派人去查探,你不可輕舉妄動。”火蓮咬著唇,垂著眼沒應聲。展顥眉頭皺起,肅顏道:“老實待著。若有什麽消息,我會告予你知道。”語氣加重了幾分,冷聲威脅道:“你若敢私自跑出去玩命,我絕不再讓你踏進家門半步。不信你就試試看。”

火蓮忙道:“不不!……孩兒不敢,爹別這麽說……”鼻子酸澀的抽了一下,眼裏含著淡淡的憂傷。展顥盯著他看了一陣,見他神色悲傷憂懼,心中暗暗一嘆,緩聲道:“那你還不回去練槍?”

火蓮眸光閃了閃,湊近幾步,輕聲試探的道:“孩兒不會去找解藥,只是,能不能讓孩兒來給陳熙餵血續命?……”展顥想也沒想,斷然擺手:“不能。”火蓮心頭一苦。他身為人子,怎麽能眼看著父親如此傷損身體。還要說些什麽,只聽展顥道:“我數到三。你再不走,我就把這集訓再往後延長五天!”展顥還沒開始數,火蓮已經奪門而出,一陣風似的奔出小院。

作者有話要說: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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